洪武十七年深秋，魏国公徐达关上府门，谢绝了所有访客。
这个曾率十万大军攻破大都的男人，开始在后院挖地、翻土、种菜，每天天不亮就出门，直到夜幕降临才回屋。
三个月后，当朱元璋翻墙进入徐府时，看到的正是这一幕——他的结拜兄弟、开国第一功臣，正蹲在菜地里，手上全是泥土，像个普通农夫。
01
徐达把锄头插进土里，直起腰来擦了擦汗。
秋日的阳光刺眼，他抬手遮了遮，指缝间漏下的光斑在泥土上跳跃。这双手曾经握过刀剑，指挥过千军万马，如今却只能握着锄头，在这一亩三分地里讨命。
“国公爷，该用午膳了。”老管家在院门口喊了一声。
徐达摆摆手，继续翻地。
他蹲下身，用手抓起一把泥土，细细捏着。土很松软，带着秋天特有的潮湿气息。他记得小时候和朱重八一起干活，那时候他们眼里还有光，相信兄弟情义是永恒的。
可现在呢？
徐达苦笑一声，把手里的土撒回地里。现在的朱重八已经变成了朱元璋，变成了一个连自己兄弟都要怀疑的人。
这三个月来，朱元璋派了多少波人来？每次都说是慰问，可那些人眼睛里写满了怀疑。他们在查，查他到底在做什么。
徐达转身拿起铁锹，开始翻地。一下，又一下，每一下都用尽全力。
他想起了胡惟庸。那个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丞相，三年前被朱元璋以“谋反”的罪名处死，连带着三万多人被杀。胡惟庸临死前看着他，眼神里全是绝望：“徐达，你也要小心啊。”
从那以后，徐达就开始称病不上朝，一个月去一两次，后来干脆不去了。
朝堂上那些人的眼神他看得太清楚——嫉妒、恐惧、幸灾乐祸。他们都在等，等着他出事，等着他步胡惟庸的后尘。
可他不想死。
他还想活着，想看着儿子长大，想在这个太平盛世里安安稳稳过日子。所以他选择了种菜，在这一亩三分地里，远离朝堂，远离那些是是非非。
“国公爷！宫里来人了！”
老管家突然跑进来，脸色煞白。
徐达的手一抖，铁锹差点掉在地上。
“谁来了？”
“陛下身边的刘公公，说陛下要见您，让您立刻进宫。”
立刻进宫。
这四个字像一把刀，直接插进了徐达的心里。
他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泥土，又看看手上的老茧。这三个月的躲避，终究还是躲不过去。
“告诉他，我去换身衣服。”
徐达站在菜地里，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刚翻好的土地。他突然有些不舍，不舍这三个月来的平静，不舍这些还没种下去的菜苗。
可他必须去。因为那个人是朱元璋，是他的大哥，是这个天下的主人。
02
御书房里很暗，只有几盏宫灯在燃烧。
徐达跪在门外等了一个时辰，秋风吹过来，单衣根本挡不住寒意。可他不敢动，只能僵硬地跪着。
“让他进来。”
朱元璋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，听不出喜怒。
徐达推开门，朱元璋背对着他站在窗前。
“臣徐达，叩见陛下。”
徐达跪下去，额头贴在冰冷的地砖上。
“起来吧。”
朱元璋没有回头。
“三个月了，你三个月没上朝了。”
“臣...臣身体不适。”
“身体不适？”朱元璋猛地转过身，盯着徐达的眼睛，“朕听说你每天天不亮就起来，在后院忙到天黑。这样的身体，也叫不适？”
徐达的心一沉。朱元璋果然派人监视他了。
“你在后院做什么？”朱元璋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，“朕听说你采购了大量农具，还有木头、竹子。你要在府里建什么？”
徐达猛地抬起头，看着朱元璋的眼睛。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怀疑，还有一丝杀意。
“陛下，臣只是在种菜。”
“种菜？”朱元璋冷笑一声，“你一个国公，在家里种菜？徐达，你当朕是傻子吗？”
“臣不敢！臣真的只是在种菜，陛下若是不信，可以派人去查。”
徐达跪了下去。
朱元璋盯着他，良久没有说话。御书房里静得可怕，只能听到宫灯燃烧的声音。
“你知道胡惟庸是怎么死的吗？”
徐达的身体一僵。
“他也说自己没有谋反，可朕在他府里搜出了兵器、铠甲，还有造反的名单。”朱元璋的声音越来越冷，“徐达，你跟了朕这么多年，应该知道朕最恨什么。”
“臣知道，陛下最恨欺君之人。”
“对，欺君之人，杀无赦。”朱元璋走到龙椅前坐下，“所以朕问你，你在府里到底在做什么？”
徐达抬起头，直视着朱元璋。那张脸他太熟悉了，从小一起长大，一起打天下，可现在，这张脸却陌生得让他害怕。
“陛下，臣确实在种菜。”徐达的声音很坚定，“臣这些年打仗打累了，想在府里种点菜，自己吃。臣想明白了，这些年臣为朝廷立了些功劳，陛下也给了臣很多赏赐。可臣总觉得不踏实，总觉得有一天，这些东西都会没有。”
朱元璋的眼神闪了闪。
“所以臣想，不如学学古人，归隐田园。就算有一天什么都没了，臣还能靠这双手养活自己。”
“归隐田园？”朱元璋猛地一拍桌子，“你是怕朕杀你，所以故意装出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，想让朕放过你，对不对？”
徐达愣住了。
“陛下...”
“你不用解释。”朱元璋转过身，背对着他，“朕知道这些年朕杀了不少人，你们都怕。可朕要告诉你，朕杀的都是该杀之人。”
徐达跪在地上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“可你不一样。”朱元璋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，“你是朕的兄弟，是朕最信任的人。朕怎么会杀你？”
徐达的鼻子一酸。
“你回去吧。”朱元璋挥挥手，“朕不会派人查你的府邸。你想种菜就种菜，朕不拦着。但是，你要记住，你是大明的功臣，是朕的兄弟。这些，谁也改变不了。”
徐达跪在地上，重重磕了三个头：“臣谢陛下！”
走出御书房的时候，他的腿都在发抖。刚才那一刻，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在里面了。
可他知道，这件事还没完。朱元璋虽然嘴上说不会派人查，可他一定会派人继续盯着自己。因为朱元璋已经变了，变成了一个连自己兄弟都不信任的人。
03
回到府里，已经是傍晚。
徐达连衣服都没换，直接去了后院。
他站在菜地边，看着那些刚翻好的土地。秋日的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橙红色，光线斜斜地照在土地上，给这片菜园镀上了一层金色。
他蹲下身，用手抓起一把土，放在鼻子边闻了闻。土的味道很好闻，带着秋天特有的清香。
这种味道让他想起了小时候，想起了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。那时候他和朱重八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，可他们很快乐，因为有梦想，有希望。
兄弟齐心。
徐达苦笑一声。现在他们还算兄弟吗？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，一个是如履薄冰的臣子。
他站起身，拿起锄头，开始挖地。一下，两下，三下...每一下都用尽了全力，好像要把心里的憋屈都发泄出来。
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，混着泥土，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。
天色渐渐暗了下来，老管家点着灯笼过来。
“国公爷，天黑了，该回屋了。”
“你先回去，我再待会儿。”
徐达的声音很沙哑。
月亮升起来了，银白色的月光洒在菜园里。徐达坐在地上，看着满天的星星。
这样的夜晚，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了。自从当了国公，他就一直在忙，忙着打仗，忙着应酬，忙着在朝堂上小心翼翼地生存。
“徐达。”
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。
徐达猛地转过头，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院门口。月光下，他看清了那个人的脸——是朱元璋。
“陛...陛下？”
徐达慌忙站起身，浑身都是泥土。
“别动。”朱元璋走进来，“朕就是来看看，你到底在做什么。”
徐达的心又提了起来。朱元璋这是不放心，亲自来查了。
“陛下，臣真的只是在种菜。”
朱元璋没有说话，他走到菜地边，看着那些翻好的土地。月光下，这些土地显得格外平整，可以看出徐达花了很多心思。
“你种的什么？”
“白菜，还有萝卜、青菜。”
朱元璋蹲下身，也学着徐达的样子，抓起一把土。
“这土不错。”
“是...是臣精心挑选的。”
朱元璋站起身，拍拍手上的泥土。他看着徐达，眼神复杂得让人看不懂。
“徐达，你知道朕为什么要亲自来吗？”
徐达摇摇头。
“因为朕想看看，你是不是真的在种菜。”朱元璋叹了口气，“朕这些年杀了太多人，已经不知道该信谁了。就连你，朕都开始怀疑。”
徐达的心一痛。
“可是现在朕看到了，你确实是在种菜。”朱元璋指着菜地，“这些土翻得这么好，没有十天半个月的功夫，是做不到的。”
徐达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“朕问你，你为什么要种菜？”
徐达咬咬牙，决定说实话：“陛下，臣怕。”
“怕什么？”
“怕有一天，臣会像胡惟庸一样，被人陷害，被人杀死。”徐达抬起头，看着朱元璋，“臣知道自己功劳太大，树大招风。朝堂上那些人，都在盯着臣，等着臣出错。臣不想给他们机会，所以臣选择种菜，远离是非。”
朱元璋愣住了。
“你...”
“臣知道陛下也在怀疑臣。这三个月来，陛下派了多少人来查臣？臣都知道。可臣真的没有做对不起陛下的事，臣只是想活下去，想在这一亩三分地里，安安稳稳地过日子。”
朱元璋看着徐达，那双眼睛里满是真诚，还有一丝无奈。
“徐达...”
“陛下，臣有句话，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
“说。”
徐达深吸一口气：“陛下，您还记得咱们小时候的梦想吗？咱们说要打下天下，让所有穷苦人都能吃饱饭。现在天下太平了，百姓也能吃饱饭了。可咱们呢？咱们还是那个咱们吗？”
这句话像一把刀，直接插进了朱元璋的心里。
04
朱元璋站在菜地边，良久没有说话。
月光下，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，落在那些翻好的土地上。徐达也不说话，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。
秋夜的风吹过来，带着泥土的清香。
“你说得对，朕变了。”
朱元璋终于开口了，声音有些沙哑。
徐达没有接话。
“朕坐上这个位置之后，就一直在害怕。怕有人要夺朕的江山，怕有人要害朕的儿子，怕有人要毁掉朕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天下。所以朕杀人，杀了很多人。”
“陛下...”
“朕知道你们都怕朕，可朕也怕啊。朕怕有一天醒来，发现身边的人都变了，都想要朕的命。所以朕只能先下手为强。”
徐达听着这些话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“可是陛下，臣从来没有想过要害您。臣这辈子，就认您这一个大哥。”
朱元璋看着他，眼神复杂。
“朕知道，所以朕今天来，就是想看看你到底在做什么。现在朕看到了，你确实是在种菜。”
徐达松了一口气。
“可是朕还有个问题。”朱元璋走近几步，盯着徐达的眼睛，“你种菜，就只是为了远离是非？”
徐达愣了一下。
“朕不信。你跟了朕这么多年，朕太了解你了。你做事从来都有目的，不会无缘无故地种菜。”
徐达沉默了。朱元璋说得没错。
“那陛下觉得，臣为什么要种菜？”
朱元璋看着他，突然笑了：“朕猜，你是想告诉朕什么。”
徐达的心一跳。
“陛下英明。”
“说吧，你想告诉朕什么？”
徐达看着眼前这片菜地，想了想，说：“陛下，您觉得种菜难吗？”
朱元璋愣了一下。
“难啊，要翻地，要施肥，要浇水，还要除虫。一不小心，菜就死了。”
“对，种菜很难。可是陛下，您知道种菜最难的是什么吗？”
朱元璋看着他，等待着答案。
“最难的，是知道什么时候该松手。”徐达蹲下身，用手摸着那些土地，“菜种下去之后，不能天天去翻它，看它长得怎么样。那样只会伤到根，让菜死掉。种菜的人要学会等待，学会相信，相信种子会发芽，相信菜会长大。”
朱元璋愣住了。他听出了徐达话里的意思。
“你是说...”
“陛下，臣这些年跟着您打天下，看着您从一个穷小子变成了皇帝。臣知道您不容易，也知道您的担心。可是陛下，天下已经太平了，那些跟着您打天下的兄弟们，也都老了。他们不会害您，就像这些菜，不会背叛种菜的人。”
朱元璋站在菜地边，看着眼前这个满手泥土的兄弟，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。
徐达放下锄头，拍拍手上的泥土，抬起头来。那双曾经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眼睛，此刻平静得像一汪深水。
“大哥，”徐达的声音很轻，“你知道种菜和治国，最大的共同之处是什么吗？”
朱元璋愣住了。
徐达看着他，嘴角露出一丝苦笑。他张开嘴，刚要说出那个答案——
05
“都需要懂得适时放手。”
徐达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。
朱元璋的身体微微一震。
“种菜的人要学会放手，让种子自己生长。治国的人也要学会放手，让臣子们自己做事。如果天天盯着，天天怀疑，那些臣子就会像被翻来覆去查看的种子一样，永远长不好。”
朱元璋沉默了。
这番话说得太直白了，直白到让他有些不舒服。可他知道，徐达说的是实话。
“可是...朕不放心。”
“臣知道。陛下是怕有人谋反，怕有人夺了您的江山。可是陛下，您想过没有，越是这样怀疑，那些本来忠心的人，反而会心寒？”
朱元璋猛地抬起头。
“您看看胡惟庸，他确实有野心，该杀。可李善长呢？他跟了您这么多年，真的有反心吗？还有那些被牵连的人，三万多条人命，陛下，他们真的都该死吗？”
“够了！”
朱元璋突然喝道。
徐达不说话了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。
朱元璋的胸口剧烈起伏着，他转过身，不想让徐达看到自己的表情。
“朕...朕也不想杀他们。”良久，朱元璋的声音传来，带着一丝颤抖，“可朕不杀他们，他们就会杀朕。朕是皇帝，朕要为江山负责，要为子孙后代负责。”
“那陛下有没有想过，如果您把所有功臣都杀光了，谁来保护您的江山？谁来辅佐您的子孙？”
朱元璋转过身，眼睛通红：“朕会留下忠心的人。”
“可陛下如何判断谁是忠心的？胡惟庸当年，您也觉得他忠心。李善长当年，您也觉得他可靠。现在呢？他们都死了。那臣呢？陛下今天来查臣，是不是也觉得臣不忠心了？”
朱元璋愣住了。
“臣跟了您二十多年，从来没有二心。可臣现在每天都在担心，担心有一天，臣也会像他们一样，被人陷害，被您怀疑，最后死在刑场上。”
“朕不会杀你。”
朱元璋急忙说道。
“陛下，您当年也说过不会杀李善长。”
徐达苦笑。
朱元璋说不出话来。
“所以臣才选择种菜。臣想用这种方式告诉陛下，臣没有野心，臣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。臣把兵权都交出去了，把府邸的门都关上了，每天就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刨土。陛下，臣还能再低调吗？”
朱元璋看着徐达，看着他手上的泥土，看着他脸上的皱纹。
“徐达...”
“陛下，臣求您一件事。”徐达突然跪了下去。
“你...你这是干什么？快起来！”
朱元璋想要去扶他。
“臣不起，臣今天一定要把话说清楚。”
朱元璋站在原地，看着跪在地上的徐达。
“陛下，臣求您放过那些跟着您打天下的兄弟们。他们真的没有反心，他们只是想活下去。求您了，大哥。”
大哥。
这两个字让朱元璋的眼眶瞬间红了。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叫他了。
“徐达，你起来。”朱元璋的声音有些颤抖，“朕...朕答应你。”
徐达抬起头，眼中满是泪水：“陛下说的是真的？”
“朕说话算数。朕答应你，以后不会再随便怀疑功臣，不会再随便杀人。”
徐达这才站起身，用袖子擦了擦眼泪。
两个人就这样站在菜地边，谁也不说话。月光洒在他们身上，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。
“大哥，您还记得咱们小时候的约定吗？咱们说过，要做一辈子的兄弟，有福同享，有难同当。”
朱元璋点点头：“记得。”
“那咱们现在还是兄弟吗？”
朱元璋看着徐达，看着他期待的眼神，突然笑了：“是，永远都是。”
徐达也笑了，笑得像个孩子。
06
“来，臣带您看看这些菜。”
徐达拉着朱元璋的手，走进了菜地。
“这一块，臣准备种白菜。白菜好养活，而且耐寒，冬天也能吃。”
“嗯，朕记得小时候，冬天最喜欢吃白菜炖豆腐。”
“对！臣也喜欢。那时候能吃上一顿白菜炖豆腐，就觉得是过年了。”
两个人蹲在地上，就像小时候一样，聊着那些过往的事情。
“那一块呢？”
“那里准备种萝卜。萝卜也好养，而且营养好。”
朱元璋笑了：“你现在倒是成了种菜专家了。”
“哪里是专家，就是瞎摆弄。不过说实话，种菜确实挺有意思的。每天看着这些土地，看着种子发芽，心里就觉得踏实。”
“踏实？”
“对，踏实。在朝堂上，臣总觉得不踏实，不知道哪天就会出事。可在这里，就不一样了。只要臣好好照顾这些菜，它们就会长大。这种感觉，让臣觉得自己还有用。”
朱元璋听着这些话，心里五味杂陈。他突然意识到，这些年他给了徐达很多赏赐，很多荣誉，可他从来没有给过徐达真正想要的东西——安全感。
“徐达，朕对不起你。”
“陛下这是什么话？”
“朕这些年，让你受委屈了。朕知道你怕，可朕还是派人盯着你，怀疑你。朕...朕真的对不起你。”
“陛下...”
“你不用安慰朕，朕心里清楚。朕变了，变成了一个连自己兄弟都不信任的人。”
徐达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“大哥，您也不容易。您是皇帝，可您也是人。您也会害怕，也会孤独。臣理解您。”
朱元璋看着徐达，眼中闪过一丝感动。
“可是大哥，您不能因为害怕，就把所有人都推开。那些跟着您打天下的兄弟们，他们是真心对您好的。您要相信他们，就像相信这些种子一样。”
朱元璋沉默了一会儿，然后点点头：“朕明白了。”
他站起身，看着满地的菜园：“徐达，朕能不能也种点菜？”
“陛下要种菜？”
“对，朕也想试试，看看种菜是什么感觉。”
徐达笑了：“好啊，那臣教您。”
他拿起一把锄头递给朱元璋。
朱元璋接过锄头，学着徐达的样子，把锄头插进土里。可他已经很多年没干过农活了，手上没力气，锄头只插进去一点点。
“用力,往下压。”
朱元璋咬着牙，用尽全力往下压。锄头终于插进了土里，他用力一翻，一块土被翻了起来。
“好！陛下学得快。”
朱元璋也笑了。他继续挖着，一下，两下，三下...虽然动作不熟练，但他挖得很认真。
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，朱元璋却不觉得累。这种感觉很奇妙，就像回到了小时候，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年代。
“大哥，您知道吗？种菜还有一个好处。”
“什么好处？”
“能让人静下心来。当您把手插进泥土里的时候，当您看着种子发芽的时候，您就会明白，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，要慢慢等。”
朱元璋停下手里的动作，看着徐达。
“治国也是一样。您不能天天盯着大臣们，怀疑他们。您要给他们时间，让他们慢慢成长。就像这些菜，您今天种下去，不可能明天就长大。您要等，要相信。”
朱元璋点点头。他终于明白了徐达为什么要种菜。
07
两个人一直忙到深夜。
当他们终于翻完一块地的时候，月亮已经升到了中天。徐达找来两个小板凳，两人坐在菜地边，看着满天的星星。
“累吗？”
“不累，朕很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。”
两个人就这样坐着，谁也不说话。秋夜的风吹过来，带着泥土的清香。
“徐达，朕想明白了。”
“想明白什么？”
“种菜和治国的道理。种菜需要耐心，需要相信。治国也是一样，不能操之过急，不能事事怀疑。朕这些年，确实做错了很多事。”
徐达没有说话，只是静静地听着。
“朕从明天开始，会改变自己的做法。朕不会再随便怀疑大臣，不会再随便杀人。朕要学着相信他们，就像相信这些种子一样。”
“陛下能这么想，臣就放心了。”
“可是，朕还有一个问题。如果真的有人要谋反，朕该怎么办？”
徐达沉默了一会儿。
“陛下，如果真的有人要谋反，那说明您的治理出了问题。一个好的皇帝，应该让臣子们心甘情愿地效忠，而不是靠杀人来维持统治。”
朱元璋愣住了。
“就像种菜，如果菜长不好，不是菜的问题，是种菜的人没有照顾好。同样的道理，如果臣子们要谋反，不是他们的问题，是皇帝没有做好。”
朱元璋认真地思考着，越想越觉得有道理。
“朕明白了，朕以后会做得更好。”
“臣相信陛下。”
朱元璋站起身，拍拍身上的泥土：“时候不早了，朕该回宫了。”
“臣送您。”
“不用，朕自己走就行。你也早点休息。”
他走了几步，又回过头来：“徐达，谢谢你。”
“陛下...”
“不，今天不叫陛下，叫大哥。大哥谢谢你，让朕明白了很多道理。”
徐达的眼眶红了：“大哥，您也保重。”
朱元璋点点头，转身离开了。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渐行渐远，最后消失在夜色中。
徐达站在菜地边，看着朱元璋离去的方向，良久没有动。
08
第二天一早，徐达照例来到后院。
他看着昨晚和朱元璋一起翻的那块地，脸上露出了笑容。那块地翻得不太好，有的地方深，有的地方浅，一看就是新手的手艺。
可就是这样一块不完美的地，却让徐达觉得格外珍贵。
他蹲下身，开始在地里撒种子。一粒，两粒，三粒...每一粒种子都撒得很仔细。
“国公爷，刚才宫里来人了。”
老管家走过来。
“又来人了？”
“是的，不过这次不一样。陛下派人送来了一车农具，还有很多种子。陛下还传话，说让您好好种菜，有空的时候，他还要来跟您一起种。”
徐达的眼眶瞬间红了。他站起身，看向皇宫的方向。
大哥，谢谢你。
从那以后，徐达继续在府里种菜。他种了白菜、萝卜、青菜，还种了很多其他的蔬菜。每次收获的时候，他都会让人送一些到宫里。
而朱元璋也确实改变了。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疑神疑鬼，不再随便杀人。他开始学着相信大臣们，给他们机会。
朝堂上的气氛也慢慢变了。大臣们不再那么提心吊胆，开始敢于提出自己的意见。
有时候，朱元璋会偷偷溜出宫，来到徐府，和徐达一起种菜。两个人蹲在地里，就像小时候一样，聊着天，说着笑。
“大哥，你看这白菜长得多好。”
“是啊，都是你照顾得好。”
“不，是咱们一起照顾的。”
“对，一起的。”
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多年。直到徐达去世的那一天，朱元璋亲自来到徐府，在那片菜地边站了很久。
“徐达，朕学会了。朕学会了种菜，也学会了治国。朕会记住你说的话，会好好照顾这个天下，就像照顾这些菜一样。”
秋风吹过，菜叶沙沙作响，像是在回应他的话。
朱元璋蹲下身，用手抓起一把泥土，放在鼻子边闻了闻。那熟悉的味道，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，他和徐达一起在田里干活的日子。
那时候他们还年轻，还有梦想，还相信兄弟之间的情义是永恒的。
而现在，虽然徐达走了，可那份情义，却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，留在了朱元璋的心里。
他站起身，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菜地，转身离开了。
身后，那些白菜、萝卜、青菜，依然在秋风中摇曳，生生不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