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癌症让我掏医药费,却将卖房钱全给了弟弟当首付,彩票中奖后我扭头离开

 143    |      2025-08-10 07:17

妈妈确诊癌症的那一天,弟弟在朋友圈高调宣布了自己的恋情。

爸爸在同一天将房子卖掉,380 万的房款打入弟弟的账户,备注为 “婚房首付”。

我银行卡里的余额在支付完母亲的医药费后,只剩下三块八毛五。

“那我的那份呢?” 我忍不住询问。

父亲的眉头紧锁,回应道:“你怎么这么自私?难道不该为弟弟考虑?”

母亲艰难地递给我一张卡:“爸妈一定会公平对待,你拿着这张。”

我手里捏着刚中得的千万彩票,心中一阵冰凉的苦笑。

医院的空调开得刺骨,令我忍不住搓了搓冰冷的手指,目光死死盯着诊断报告上 “胃腺癌 Ⅱ 期” 几个字,看了三分钟之久。

纸上母亲的名字李桂芝,逐渐变得生疏,宛如一个与我毫无关系的陌生人。

“周小姐?请先交押金。” 护士敲了敲柜台玻璃,打断了我思绪。

我机械地点了点头,掏出银行卡。

这张工资卡的余额每月都在减少 —— 母亲的体检费、父亲的降压药、弟弟的信用卡还款…… 机器发出滴的一声,收据吐出时我无意间瞥见余额:3.85 元。

走出医院,炎热的空气迎面扑来,七月的骄阳如火焰般炙烤着大地,而我却感到一阵寒意侵袭。

掏出手机想叫车时,微信的提示音不断响起,令我倍感烦乱。朋友圈的红色圆圈显示 99+,刚一打开,便被 @了。

周阳的九宫格照片占满了整个屏幕。

正中央是他单膝跪地、做作的姿势,面前站着一位全身名牌的姑娘,配文则是:“搞定了金龟婿!感谢丈母娘送的劳力士!@菲菲 余生请多指教~”

我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,最终我没有点赞。

叫了辆拼车,路上刷到家族群已经炸开了锅。二姨发语音:“阳阳真有出息!菲菲家开连锁酒店的呀!”

三舅也回应:“周家祖坟冒青烟了!” 父亲破天荒发了个红包,备注是 “给我争气的好儿子”。

没有人想起,今天是我陪母亲拿活检报告的日子。

回到家,门一推开,一股烟味立即扑鼻而来。父亲周国强难得在家,正和母亲坐在沙发上,而茶几上则摊着几份文件。看到我进来,父亲眼中闪现期待的光芒:“正好,来签字。”

签什么字?我放下包,注意到母亲的气色比早晨好了不少,甚至还涂了口红。

“房子卖了。” 父亲抖落烟灰,兴奋地说,“全款 380 万,刚办完手续。买家急着要签字,你作为共有人也得确认。”

我瞪大了双眼,朝母亲投去质疑的目光:“妈?这可是我们唯一的房子啊!您的病 ——”

“你弟弟结婚更重要!” 母亲截断我的话,脸上浮现出她提到弟弟时特有的光彩,“菲菲家条件怎么样?我们总不能连个婚房都拿不出。”

父亲将笔压到我手里:“钱已经打给阳阳了,备注写的是婚房首付。快签,买家还在等你。”

我攥紧笔,手指泛白:“那我呢?法律规定子女是平等的继承权!”

客厅瞬间宁静得令人窒息。

母亲猛然站起,声音尖锐如刀:“周雨晴!你就没有一点良心吗?阳阳是男孩子,要成家立业的!你迟早会嫁人,难道还惦记娘家的东西,不觉得丢脸吗?”

“桂芝!” 父亲喝止她,转身对我换上了安抚的语气:“雨晴啊,你工作稳定,将来嫁人时男方肯定会有房子。”

阳阳的生活与我截然不同,如今的社会竞争激烈得令人窒息…… 我缓缓放下手中的笔,心如刀割地告诉母亲:“妈,今天的活检结果出来了,是胃癌二期。”

母亲的表情如同定格,随即扬起手拒绝:“医生就是喜欢吓人!我身体很清楚,吃点中药就好。”

她低声说道,语气里带着些许紧张:“别把这事告诉阳阳,免得影响他谈恋爱。” 我沉默离开她的房间,关上门后,眼泪终于夺眶而出。

六平米的小屋里,只有一张床和一张书桌,显得无比压抑。墙壁上挂着我中学时期的奖状,那是我人生中唯一辉煌的时刻 —— 在弟弟阳阳面前得到过优越。

夜已深,我以买药为借口,踏出家门。便利店的冷柜前,我机械地拿起一瓶矿泉水,又习惯性地要求一张彩票 —— 在母亲生病之前,我每周都投注同一组数字,寄望于虚无的幸运。

就在这时,收银的小哥突然大叫:“姐,你中大奖了!”

我愣住了,接过小票,眼前的数字在晃动:税后竟然是一千万。手心里的彩票轻得如同羽毛,我却感到托着整个世界的重量。

回到家已是深夜,父母的房间依然明亮,经过时我小心翼翼,耳边传来母亲低沉的声音:“... 金镯子给阳阳做聘礼,雨晴嫁人不需要这个…”

此情此景,我手握口袋里的彩票,不由得无声笑了。

推开房门,月光如洗,洒落在床头,那张我与弟弟的童年合影映入眼帘 —— 他身穿新衣坐在前,身后我穿着他的旧衣。

母亲常常叮嘱:“姐姐要让着弟弟。”

然而,此刻我心中暗自发誓,再也不愿意让步。

德康医院的接待大厅明亮得刺眼,我手握母亲的病历和检查结果,站在肿瘤特需门诊的金色招牌下,反复检查预约信息。

护士一声清脆的呼唤:“周小姐,可以进来了。” 我将报告递给一位睁着花白眼镜的主任医师,他翻阅的速度逐渐缓慢,眉头紧锁。

“二期腺癌已出现淋巴转移迹象,我建议尽快进行手术并配合靶向治疗。”

医生推了推眼镜,继续说道:“我们医院的达芬奇机器人手术,可以最大程度减小创伤,结合术后治疗 ——”

“多少钱?” 我打断了他。 “全部费用大约三十五万,医保报销后自费部分约二十万。” 我微微点头,这个数字在我的预料之内。

正打算敲定手术时间,手机突然震动不已。

屏幕上 “妈妈” 两个字闪动不已。

“喂,妈?” “雨晴,你去哪儿了?张医生今天要查房,我找不到你!” 母亲的声音洪亮,完全没有病人的样子。

“我带您的检查报告来德康医院咨询专家意见,他们建议 ——”

“私立医院?” 母亲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,“你这是在烧钱吗!快回来!别浪费阳阳的婚房钱!”

我握紧手机,关节发白:“妈,是你的病……”

“我没事!别咒我!”

电话另一头传来琐碎的声音,接着是母亲故作轻松地说:“菲菲的父母明天要来吃饭,你记得准备好菜,阳阳说你做的油焖大虾不错...”

她的话音戛然而止。我抬头与老医生对视,他眼中闪烁着了然的神情,脸上热辣辣的羞愧感瞬间涌上心头。

“患者本人对治疗的意愿不强?” 他温和问道。“我会想办法说服她。” 我收起病历,心头渐渐沉重,“能先开些止痛药吗?她晚上疼得无法入睡。”

走出医院,我在路边长椅上落坐,翻开母亲的病历本,认真做起笔记。

一张对折的纸片从夹层中滑出,展开来竟是一份银行转账的回执:“金额 20 万,收款人周阳,备注为创业启动金。日期正是昨天 —— 那天母亲做胃镜检查时发现了异常的午后。”

我盯着那张纸看了许久,直到墨迹在眼前模糊起来。这几乎是她全部存款的八成。我大学毕业那年,因家庭暂时的周转困难,只得延迟了入学一年。

手机再次震动,周阳发来语音消息:“姐,妈说你去私立医院了?别乱花钱啊,菲菲家有认识的三甲医院副院长,打个招呼的事!对了,明天记得早点来做饭,菲菲爱吃海鲜,多买几只龙虾!”

我合上病历本,抬头望向德康医院明亮的玻璃幕墙,自己的脸映在上面 —— 眼下的青黑,两道深深的法令纹。才二十八岁,看起来却像三十八。

在回公立医院的公交车上,我查看了银行卡余额。彩票奖金已经到账,扣除税款后整整八百万。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一下,我最终预约了明天上午的律师咨询。

母亲在病房里与病友们眉飞色舞地聊天。

“我儿子可出息了,找的对象家里开大酒店的!这不,刚给他打了二十万创业... ”我一进门,她立即收住了话头,笑容在瞬间淡了几分,“怎么才回来?我检查报告呢?”

“在包里。”我放下东西,拿出路上买的饭,“您先吃,我去找张医生。”

“等等,”母亲叫住我,眼神闪烁,“你... 没动我的病历本吧?”

“没有。”我平静地撒谎,“怎么了?”

“没事。”她显得明显松了口气,但又想起什么,“明天阳阳带菲菲来,你记得打扮打扮,别总穿这件旧衬衫,跟个保姆似的...”

在张医生的办公室门口,我碰到了护士张婷。她正在低头整理病历,看到我眼睛一亮:“周小姐!正想找你,你母亲明天要做增强 CT...”

张护士,打断她,“我妈平时... 和你们聊得多吗?”

张婷的表情微妙起来:“李阿姨挺爱聊天的,主要是夸你弟弟... ”她突然意识到失言,急忙补充,“当然也常提起你!”

“她怎么说我的?”

“这个... ”张婷犹豫片刻,压低声音,“她说女儿不够贴心,还是儿子好。上周你熬夜陪护那晚,她还抱怨你故意在她面前晃悠,惹她心烦...”

我点点头,心里早有预感。

第二天一早,我在周阳他们来之前就到了医院。母亲难得地自己梳好了头发,还涂上了口红。

“快帮我看看仪容!”她紧张地拽着病号服,“菲菲第一次来看我,不能太邋遢...”

十点整,周阳挽着林菲菲的手大摇大摆走进病房,身后跟着拎着果篮的父亲。母亲瞬间挺直了腰板,脸上露出我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。

“阿姨好!”林菲菲甜甜地打招呼,递上一个精致的礼盒,“听阳阳说您胃不好,特意买了野山参!”

“哎哟,太破费了!”母亲接过礼盒,眼睛却盯着林菲菲手腕上的卡地亚手镯,“菲菲真懂事!比我家那个强多了...”

我站在角落,静静看着这一出温馨的家庭剧。林菲菲确实漂亮,身上的名牌一览无遗,说话时下巴微微抬起,目光在扫过我时停顿了一瞬 —— 我身上这件优衣库衬衫已经洗得发白。

“姐,”周阳把我拉到走廊,压低声音说道:“菲菲的父母下个月要来谈婚事,妈说让你出十万装修婚房。”

我瞪着他身上崭新的纪梵希 T 恤:“我没钱。”

他撇嘴,不耐烦地挥手:“别这个!你工作五年了,难道一点积蓄都没有?妈说了,你那工作挺稳定,随便接点私活就能挣回来了。我创业急需资金……”

“妈给你二十万创业金还不够?” 周阳脸色顿时变了:“你翻了妈的东西?”

随即他语气软了下来:“姐,我要是发达了怎么会忘了你?等我和菲菲结婚,她家酒店随便给你安排个闲职……”

我转身进了病房,正听见母亲眉飞色舞地跟林菲菲聊天:“阳阳从小就聪明,三岁会背唐诗,上学都是年级前十!她姐就不行,笨得很……”

下午,趁着母亲做检查时,我去了预约的律师事务所。

“我想立遗嘱。” 我对身穿西装的律师说道,“如果我发生意外,所有财产都捐给市抗癌基金会。”

律师推过来一份表格:“请将您需要处理的财产明细列出。”

我写下彩票奖金和工资存款,顿了顿,又加上了一条:“以及我名下可能继承的任何遗产。”

离开律所时,手机响了七八次,都是母亲催我回去做饭的未接来电。我没回拨,而是拐进了一家电子产品店,买了一支录音笔。

晚上整理母亲的衣物时,我在衣柜深处发现了一个上锁的铁盒。钥匙就藏在她的药盒夹层里 —— 母亲总以为没人知道她的藏东西习惯。

铁盒里整齐地码着几十张汇款单,最早可以追溯到周阳上大学那年。

每张备注栏上写着不同的用途:学费、生活费、恋爱经费、创业基金…… 最近一笔是上周的,金额五万,备注聘礼定金。

盒底压着一本存折,开户名是我。

余额两万三千元 —— 这是我工作后每月孝敬她的钱,而她一分没动,全都转给了周阳。我将一切重新放回,锁好柜门。

手机震动,屏幕上闪烁着周阳发来的婚礼策划报价单,最上面写着:“姐,妈说这笔钱你出。”

我打开新买的笔记本,在第一页写下日期和标题:“家庭财务记录。” 然后详细抄下今天见到的每一笔转账信息,包括母亲给周阳的二十万和我名下的两万存款。

写完最后一个数字,我翻开钱包,看着那张中奖彩票的复印件。八百万在专门开设的账户里静静躺着,已经买了保本理财,下个月便会开始产生收益。

窗外,满月高悬于住院部大楼之上。病房里传来母亲的鼾声,偶尔夹杂着几句模糊的梦话:“…… 阳阳…… 钱…… 别给你姐……”

我轻轻合上笔记本,锁进自己的抽屉。 手术同意书摊在我面前,密密麻麻的条款像是成群的蚂蚁在纸面上爬行。

我反复阅读着可能发生的并发症部分,手指情不自禁地颤抖。

“周小姐,您需要尽快签字。” 张医生敲了敲手表,手术室已经准备好了。 我抬头看向病床上的母亲。她脸色蜡黄,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,却紧紧盯着我手中的笔。

“先签这个。” 母亲从枕头下抽出一个牛皮纸信封,声音虚弱却不容置疑,“你爸带来的,房子过户协议。”

我接过信封,里面装着一份房产赠与合同。虽然老房子已经卖掉,祖宅依然留在老家,而现在父亲决定将它正式转给周阳。

母亲,您可以安心准备手术了……

“签了它!” 母亲声音骤然提高,惊动了旁边床上的病人,目光齐刷刷投向她。“不签我就不做手术!”

张医生尴尬地退到了走廊。我深吸一口气,翻看合同,条款简单明了 —— 祖宅无条件赠与周阳,父母保留居住权。最后一页需要家庭成员的共同签字。

“您真的要现在处理这个?” 我轻声问道。

母亲的眼神闪烁:“阳阳下个月要带菲菲回老家祭祖,不能让人觉得他没有房产……” 一阵剧痛袭来,她蜷缩成一团,仍然死死捏着那份合同。

我拿起笔,在指定位置毅然签下名字。母亲长舒一口气,身体仿佛在这一瞬间变得轻松,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的使命。

签完手术同意书,我将母亲送到手术室门口。父亲和周阳这才姗姗来迟,周阳身上还有酒气。

“你们怎么才到?” 我压低声音质问。

父亲摆摆手:“阳阳有个重要客户,我陪他应酬。” 他看了眼手术室门口亮起的红灯,“小手术而已,你妈就是爱大惊小怪。”

周阳凑过来,“姐,合同签了吗?菲菲说老家房子风水好,以后我们……”

“妈在里面开刀!” 我打断他,“你们能不能……”

护士推门出来:“李桂芝家属?病人要求儿子进去说句话。”

周阳不耐烦地整理着衣领走进了手术室。五分钟后,他神情不耐地走出来,手里多了一张银行卡。

“妈给的,说应急用。” 他随意地将卡塞进钱包。“对了,姐,菲菲看中一款包,我先走了啊。”

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膀:“你在这里守着,我送阳阳出去。” 两人勾肩搭背地走向电梯,留下我一人面对手术室内刺眼的红灯。

八小时后,母亲终于被推进来。医生告诉我,她的胃已经切除了三分之一,但淋巴清扫进行得很成功。

麻药的效果尚未消退,她昏睡着,嘴唇变得苍白干裂。我用棉签沾水为她润唇,她含糊地喃喃:“阳阳…… 钱…… 收好……”

深夜,母亲短暂苏醒。我扶她喝水,她却紧紧抓住我的手腕:“合同…… 给你爸了吗?”

“给了。” 我轻声回答,安抚道,“您别再操心这些,安心休息。”

她如释重负地闭上眼睛,仿佛卸下了心头的重担,没多久又沉沉睡去。

我打开手机,翻拍的手术同意书和房产合同已经自动上传到云端。

这是我在律师的建议下建立的材料库,过去两周我收集了二十七份文件,涵盖了从母亲转给周阳的资金记录,到父亲让我签署的各种担保协议。

手机震动,理财经理发来消息:“周小姐,您投资的私募基金本周收益达 12.8 万,累计收益已达……”

我锁上屏幕。八百万的本金分散在几款稳健理财产品中,一个月来已经为我带来了近四十万的收益。这笔钱足够我在市中心买套公寓,但我决定暂时按兵不动。

第二天一早,亲戚们纷纷前来探望,大姨、二舅、三姑闹成一团,夸赞母亲有福气。

“桂芝命真好啊!儿子出息,还找了个有钱的媳妇!” 大姨声音最大,听说菲菲陪嫁一套别墅?

母亲靠在床头,尽管虚弱,却神采奕奕:“阳阳自己争气,从小到大我没操过心。给他存的教育基金,现在都翻倍了……”

教育基金?我正在为自己倒水,手一抖,热水洒在手背上。原来我不知道家里竟有这样的基金。

“雨晴也不错啊!” 二舅随口说道,“听说在外企当主管?”

母亲撇了撇嘴:“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?她的那份教育金我早拿去给阳阳买房了。更何况她工资高,不应该多帮衬家里吗?”

病房里瞬间静默。我愣在那里,手背被烫得红肿。

“妈!” 周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,他提着果篮大步走进来,菲菲让人从日本空运的蜜瓜!

所有的目光瞬间转向周阳,母亲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,拼命想坐起身来。周阳扶起她时,袖口滑落,露出一块崭新的劳力士手表。

“阳阳真孝顺!” 母亲抚摸着他的手表,自豪地向亲戚们炫耀:“这几天住院,阳阳每天都来看我!”

我默默退到角落,目睹周阳上演孝子戏码。他昨天明明去陪林菲菲逛街,只在晚上来医院待了十分钟,拍了几张照片发朋友圈。

亲戚走后,护士进入病房更换药物。母亲突然对我说道:“雨晴,去买点排骨,晚上熬汤。”

“医生说您术后只能吃流食……”

“给阳阳喝的!” 母亲瞪了我一眼,“他工作那么辛苦,得补补。”

我默默拿起包离开病房,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十分钟才稍微平复呼吸。手机响了,是理财经理:“周小姐,您关注的碧水湾楼盘明天开盘,要留名额吗?”

正要回复,微信里冒出父亲的消息:“雨晴,你妈手术费还差多少?我这边有点紧……”

我查看医院账户,早上刚存进的二十万还剩下十八万多。父亲所说的紧,想必又是去赌了。

回到病房,母亲正与人通话:“…… 当然写阳阳的名字!她就一个女儿,什么房子也不重要…… 对了,你那笔理财到期了吧?先转给阳阳……”

见我进门,她匆忙挂断电话,假装整理被子。我放下排骨,似无意地说:“妈,我发了笔奖金。”

母亲眼睛一亮:“多少?”

“税后二十多万。”

“正好!” 母亲一拍床沿,“阳阳看中一辆新车,差二十万首付!”

我暗暗握紧拳心:“这是我攒着买房的。”

“你急什么?阳阳发达了,从他酒店那里给你留一套不就行了?女孩子婚前买房,未来婆家看不起……”

我背过身去整理床头柜,不让她看见我愤懑的表情。抽屉里藏着母亲的老花镜,下面压着一本存折。

我趁她接电话的功夫,迅速翻开 —— 开户名周阳,余额一百八十七万,每月固定存入五千,已持续整整二十年。

这就是所谓的教育基金。而我大二那年,因为家里的经济窘迫,不得不休学一年去打工。

夜幕降临,父亲醉醺醺地闯入病房,身上散发着烟酒与廉价香水的混合气味。

“雨晴,” 他将一张纸拍在我面前,“担保人签个字。” 那是笔五十万的借款合同,出借人的名字陌生得令人毛骨悚然,利息高得离谱。

“爸,你又去赌了?”

“手气不好……” 他无奈地摆摆手,“这次肯定能翻本!对方说只要你担保就能放款,你工资高……”

“我不签。”

父亲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:“白眼狼!花了这么多年心血养你!你弟都愿意给我钱,你这赔钱货……”

他气急,抓起杯子摔在墙上,碎片四散飞溅。护士闻声迅速赶来,苦口婆心地把他劝走。母亲则全程装作熟睡,等人一走才缓缓睁眼,第一句话便是:“你就帮他签了吧,最后一次。”

“妈,爸到底赌了多少?”

母亲眼神躲闪:“不多…… 把老家的房子抵押了就能还上。” 她突然后抓住我的手,“你别告诉阳阳,别影响他婚事。”

我抽出手,借口去打水离开病房。在消防通道里,我打开手机银行,将二十万奖金转到了新开的证券账户,这笔钱明天将用于碧水湾楼盘的首付,写在我一个人名下。

回到病房时,听见母亲在打电话:“…… 她不肯签字?死丫头翅膀硬了!没事,我想办法…… 你那手表别让雨晴看见……”

我默默按下录音键,站在门外静静倾听。

第二天清晨,护士查房时告诉我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—— 母亲恢复得很好,可以提前出院。我看着她脸上红润的光彩,想起上周无意偷看的病历记录:医生怀疑她的疼痛有夸大成分。

办理出院手续时,窗口工作人员突然说:“周小姐,您母亲的账户余额还有十八万六千,要原路退回吗?”

“不用,留着后续治疗。”

“后续?” 工作人员疑惑地翻看记录,“不是今天出院后就转去康复医院吗?费用都结清的。”

我猛然抬头:“什么康复医院?”

“康泰国际啊,昨天刚交了十五万押金。” 工作人员递给我一张收据,缴费人签名处是潇洒的周阳。

我立刻拨通周阳的电话,响了很久才接通,背景嘈杂得让人心烦:“姐?我在澳门,有事快说!”

“你从哪来的十五万给妈交康复医院的钱?”

“哦,那个啊。” 他毫不在乎地说,“妈给的卡,里面有二十万。我刚换了点筹码,手气很不错……”

我挂掉电话,浑身发抖。那是我的钱,我存入医院账户的二十万手术费。

走出医院大门时,手机震动。律师发来消息:“周小姐,碧水湾购房合同已公证,钥匙下周可领取。“

“同时,您委托的背景调查结果已经出来,您父亲名下除了祖宅外,还有三笔未披露的抵押贷款……”

我仰头望向住院部大楼,母亲病房的窗户反射出刺眼的阳光。在那一刻,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:这个家,从来不是我的家。

我打开云端相册,建了一个新文件夹,命名为 “证据”。把今天的录音、缴费单据、通话记录一一上传。系统显示总存储量已达 3.2GB。

足够打场官司了。

我把车停在银行门口,深吸一口气,拨通了父亲的电话。

“爸,我…… 失业了。” 我故意让声音带上颤抖。

电话那头传来电视的嘈杂声和父亲心不在焉的回应:“哦,那就再找呗。”

“公司突然倒闭,欠了三个月工资…… 房东催租,我银行卡里只剩五百……”

“找你妈要去!” 父亲的声音陡然提高,显然是在赌场里,背景是熟悉的叮当声和吆喝。

挂断电话后,我又拨通了母亲的号码。铃声响了七八声,她才接起电话,背景中传来周阳和准弟媳林菲菲欢声笑语的声音。

“妈,我遇到一些麻烦...” 我刚开口,母亲的声音却被她打断了,“稍等一会儿,阳阳正在试西装!” 她的声音忽远忽近,菲菲还在说这件阿玛尼的西装好看,不过有点贵。

我听着电话那头喧闹的讨论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直到母亲似乎终于想起电话还连着:“你刚才说什么?”

“我被裁员了,现在身无分文…” 我盯着银行 LED 屏上密密麻麻的利率表,声音却透着无比脆弱,“能不能… 先借我一点钱交房租?”

电话那头突然陷入沉默。几秒钟后,母亲低声说道:“你都这么大的人了,这点事还处理不好?阳阳马上要结婚,家里每分钱都得用在刀刃上…”

“就借五千块,下个月我有工作了就还。”

“没有!” 母亲斩钉截铁地回应, “你弟弟结婚的开支可多着呢,别打家里主意!” 她顿了顿,突然警觉地问道:“你该不会动了我给你的那张卡吧?”

那张仅有两万块的卡片,我无声冷笑:“没有。”

“最好别动!那是留给阳阳应急的。” 母亲叹了口气,又补充道,“对了,晚上来家一趟,把备用钥匙还我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什么为什么?” 母亲理直气壮地说道,“你现在没工作,万一惹上什么不三不四的人,连累你弟弟怎么办?”

通话结束后,我在车里坐了十分钟才平静下来。而银行经理已经第三次出来张望,我深吸一口气,整理好情绪走了进去。

“周小姐,您的贷款申请已经批准。” 经理笑容满面地递上文件,“根据您的要求,授信额度为两百万,年利率为 4.35%。”

我签完字,随口问:“如果我还不上呢?”

“以您的资产状况完全不必担心。” 经理指着我的账户流水,“光是理财收益就足够覆盖月供了。”

我走出银行,手机弹出了周阳的信息:“姐,妈说你失业了?正好来帮我筹备婚礼,省得请策划师了!” 后面跟着三个笑脸。

我没有回复,直接开车回了父母家。自从母亲出院搬去和周阳同住,这里变得冷清了许多。备用钥匙我放在钱包的最底层,五年没有用过。

推开门,一股霉味扑面而来。客厅里堆满婚礼用品,我的卧室门大敞,里面塞满了喜糖盒和彩带。我的书桌上那张与大学同学的合影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周阳与林菲菲的婚纱照样张。

“来了?” 母亲从厨房探出头,手里拿着抹布,指着桌子说:“钥匙放上就行。”

我站着没有动:“妈,我的东西呢?”

“什么东西?”

“我卧室里的书、衣服、相册...”

“哦,收拾到地下室了。” 母亲漫不经心地擦着花瓶,阳阳说要把这间改成儿童房,反正你迟早要嫁出去...”

我冲下楼梯,在昏暗潮湿的地下室发现了三个变形的纸箱。最上面的箱子里,我的专业书籍已经长了霉斑。翻开第二个箱子,底下压着一本相册,顶部凌乱地遮盖着几件旧衣服。

相册封面印着美好回忆,但里面几乎全是周阳的照片 —— 周阳满月、学步、获奖…… 我的照片不足十张,且大多被红笔划了叉或涂鸦。七岁生日那张,我的脸被圆珠笔戳了个洞。

找什么呢?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我举起相册,她的表情微微一愣,... 阳阳小时候真顽皮。

调皮到去年还在我的照片上乱涂乱画?我指着最近一张全家福,上面我的脸被涂成黑色。

母亲迅速抢过相册,说道:多大点事!你弟跟你闹着玩而已。她转身想走,忽然回头补了一句,明天下午三点,菲菲特酒店,婚礼策划会,别迟到。

我可没有钱随份子。

谁要你随份子了?母亲皱着眉,婚礼策划费十六万八,你出。

我几乎要笑出来:我刚失业,记得吗?

你不是有存款吗?母亲理直气壮地说,做姐姐的出点钱有什么不可以?阳阳就结这一次婚!

我盯着她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,突然明白了父亲为何能够几十年如一日地沉迷于赌博 —— 他们是一类人,把索取视作理所当然。

妈,医生不是说您需要复查吗?

复查什么复查,母亲挥手打断,留着钱给你弟应急。我这个年纪了,活一天赚一天...

回公寓的路上,我接到房产中介的电话,“碧水湾的房子装修已经完成,可以入住了。”

那套一百六十平的大平层花了我四百八十万,装修又花了七十万,但此刻这个好消息丝毫无法冲淡我胸口的闷痛。

手机又响,是周阳:“姐,妈说你不愿意出策划费?你怎么这么自私!菲菲家亲戚非富即贵,婚礼办得寒酸可是真丢了周家的脸!”

我把车停在路边,打开车窗让冷风吹散眼角的湿意:“阳阳,我失业了,真的没钱。”

“你在骗谁呢!”周阳冷笑道,“你工资那么高,这么多年一点积蓄都没有?”

“工资都用来贴补家用了,你忘了吗?你的车贷、爸的赌债...”

“得得得,翻旧账是吧?”周阳不耐烦地打断,“不出钱可以,到时候别来喝喜酒!”

通话结束前,我依稀听见母亲在旁小声说:.“.. 别急,她卡里还有两万...”

当晚,我辗转难眠。凌晨两点,手机突然震动,是母亲发来的语音,显然是误发给我的。她带着醉意说:阳阳别担心... 你姐的钱迟早都是你的... 妈有办法...

我把这条语音保存了,放进证据文件夹。云端显示存储量已达 4.7GB。

第二天中午,我故意穿上最旧的衣服去赴约。菲菲特酒店的钻石厅温馨而奢华,婚庆公司正在展示方案。林菲菲一身名牌,正和母亲低头翻看相册,周阳和父亲在角落悠闲品酒。

姐来了!周阳热情地迎上来,一把搂住我的肩膀,给大家介绍:这是我姐,外企高管!今天特意请假过来的!

我挣开他的手,坐在长桌末端。策划师开始讲解奢华方案:十万支鲜花从法国空运、五十人交响乐团现场演奏、无人机灯光秀...

总预算一百二十八万。策划师合上文件夹,林小姐已经预付了五十万定金。

剩下的七十八万雨晴出。母亲斩钉截铁地说道,眼睛却盯着手机。

全桌人目光聚焦在我身上。我缓缓放下水杯:我昨天被裁员了,记得吗?

装什么穷!父亲突然用力拍桌,年薪五十万,这么多年起码攒了两三百万!

原来,他们一直这样计算我的钱。我忍不住苦笑:房租、生活花销,还要给家里寄钱......

“够了!” 母亲突然插嘴,不容我反驳,“十六万八的策划费你必须承担,这是作为姐姐的责任!”

林菲菲突然开口,语气甜腻得令人作呕:“阿姨请别生气,姐姐可能真的遇到困难。要不这样,我可以帮你找个公关部的文员职位……”

“没必要。” 我站起身,事实是我确实没钱,婚礼不参加就是了。

“站住!” 父亲暴吼,“今天如果你敢离开这个门,就别再叫我一声爸!”

我回头望去,映入眼帘的是一桌人的表情 —— 父亲脸色涨得通红,母亲眼神满是怨毒,周阳似笑非笑,林菲菲则假装关心…… 我感到无比荒诞。

“好啊。” 我轻声回答,转身离开。

背后传来母亲的尖叫:“白眼狼!养你这么大!” 周阳则试图安抚:“妈别生气,她迟早会跪着回来求我们……”

走出酒店,刺眼的阳光让我眼睛生疼。我拨通了律师的电话:“王律师,我想尽快启动起诉父母追讨赡养费和财产侵占的事情。”

回到我的租住小公寓,我开始整理行李。实际上大部分的东西都已经搬到了碧水湾,只剩下几件日常用品。收拾到一半,门铃响了。

我打开门,张婷站在门外,我愣住了。自从母亲出院后,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。

“周小姐……” 她有些拘谨,稍显为难,“我冒昧打扰,但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。”

她递给我一个 U 盘:“上周整理病历时发现的。你母亲…… 根本没有胃癌。”

我震惊得愣在原地:“什么?”

活检结果显示只是胃炎伴轻度不典型增生,离癌症还远得很。

张婷抿着嘴唇,继续说:“但李阿姨坚持要医生写疑似恶性肿瘤,还特意交代病历只给你看……”

我邀请她进屋,打开电脑插上 U 盘。里面是母亲真实病历的扫描件和一段录音。录音中,母亲气势汹汹地说:“就说她得了癌症,吓唬她,反正那死丫头肯定舍不得掏钱……”

张婷离开后,我一个人坐在阳台上,喝光了半瓶威士忌。夜色渐深,城市的灯火亮如繁星。

我打开手机相册,看到那张余额 3.85 元的截图,心中一阵酸楚,再看看银行 APP 上七百多万的资产总额。

第二天一早,我叫了搬家公司,把所有东西运到碧水湾。接着给房东退了租房,换了手机号,删除了所有家庭群。

在崭新的书房里,我把证据文件分类整理,逐个贴上标签。律师的回复邮件已在收件箱静静等待,起诉状草案的附件正在下载中。

窗外阳光明媚,洒在书桌上的新买的空白相册上。这一次,这本相册只会装着我自己的故事。

碧水湾的清晨静谧无比,仿佛能听到露珠从树叶上滑落的声音。我站在落地窗前,看着朝阳为湖面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。

搬来这里三周,每一个清晨醒来时,我都还会恍惚几秒 —— 这套价值近六百万的大平层,和我童年时住的那六平米的储物间简直是天壤之别。

咖啡机里发出滴滴的轻声,我端起杯子走向书房,桌上摊开的婚礼请柬闪烁着烫金的光泽 —— 周阳和林菲菲,明天就是大日子。请柬的边缘被我捏得褶皱不堪。

这时,手机震动,是张婷发来的消息:李阿姨今早已经转到市一院,3 号楼 12 层普通病房 37 床。

我把杯子放下,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一瞬,回复道:谢谢,麻烦你多照顾一下。

放心。对了,她一直在问你怎么不来看她。

我没有回话,而是打开邮箱。律师发来的最新邮件,里面附有起诉状的初稿,详细列举了父母二十年来财产侵占的证据。

鼠标滚动,数字在眼前闪现:“教育经费差额 47 万,工资侵占 89 万,医疗费垫付 26 万……”

电话突然响起,陌生的号码让我犹豫了一下,但还是接了。

周雨晴!父亲在电话那头怒吼,背景音喧嚣,你妈转院了你知道吗?你一点良心都没有!

我平静地回答:知道。私立医院的费用太高,你们负担不起。

“放屁!要不是你 ——”

“爸,”我打断他的怒吼,“周阳的婚礼费用大概是多少?”

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一刹那。

……

"关你什么事!"父亲的声音变得虚弱,“周阳结婚,当然要办得体面……”

我划过微信,找到林菲菲的表妹发的朋友圈 —— 她昨天发的婚礼彩排视频,配文:贫穷限制不了姐夫的想象力。

视频中,菲菲特酒店的钻石厅装点成热带雨林,真的树,真的花,还有两只孔雀在舞台上悠闲地漫步。

我轻声说道:听说一只孔雀的租赁费就要三万,两天就是六万,场地的改造费……

你在监视我们?父亲的声音陡然提高,随后压低了音调,雨晴…… 最近家里确实有点紧。你先转二十万过来,等婚礼收了礼金就还你……

我忍不住笑了出来。这就是我的父亲 —— 永远理直气壮地索求,永远信誓旦旦地承诺,却不会兑现。

我没钱。

别跟我说这些!父亲立刻翻脸,你那个碧水湾的房子以为我不知道?是全款买的吧?白眼狼!有钱买房却没钱救你妈?

我猛然坐直了身体:谁告诉你我住碧水湾?

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,随后是周阳的声音:“姐,菲菲表妹在房产中介工作,说见到你签购房合同了。他的语气亲近得让我感到恶心,明天我的婚礼,你一定要来啊!”

“妈在医院,你们怎么还有心思办婚礼?”

“妈同意的!'周阳理直气壮,"她说这辈子只能结一次婚,必须风风光光。"他压低音量,"姐,菲菲家亲戚非富即贵,礼金至少能收个百八十万……"

我挂断了电话,把手机扔在沙发上。窗外,一只白鹭掠过湖面,荡起层层涟漪。

下午,我开车前往市一院。3 号楼旧得多,电梯里弥漫着消毒水与饭菜的混合气味。12 层的走廊挤满了加床,护工与家属在狭窄的空间里穿行。

37 床在走廊尽头,母亲躺在窗边的位置,阳光斜射在她脸上,却没有力气移动。三个月未见,她瘦得简直变了形,脸颊深陷,头发稀疏得透出头皮。

我站在走廊的拐角,目光紧紧锁定着她。看着她费力地伸手去够床头的水杯,已经三次了,却始终没有成功。

正巧,一个护工经过,连个眼神都没给她。

“李阿姨今天怎么样?” 张婷的声音从护士站传来。

“老样子,问了八遍儿子什么时候来。” 另一个护士淡淡回应。

我等到张婷独自一人时,便走了过去。她看到我,眼神一亮:“周小姐!你终于来了!”

“别告诉她我来过。” 我递给她一个信封,“麻烦你帮忙请个专职护工,钱从这里出。如果…… 如果情况恶化,随时联系我。”

张婷捏了捏信封,眉头微挑,显然对厚度感到意外:“用不了这么多……”

“剩下的给你。” 我稍作停顿,低声问,“她…… 真的胃癌?”

张婷左右看了看,压低声音:“胃炎伴轻度不典型增生,还远没有癌变。但她情绪波动太大,影响恢复。” 她迟疑了一下,“上周你弟弟来,跟她吵了一架,当晚就呕血了……”

“吵什么?”

“好像是钱的事。” 张婷摇摇头,“你弟说菲菲家要撤资,把你妈急得……”

离开医院时,天空开始飘雨。我坐在车里,看着雨滴在挡风玻璃上蜿蜒而下。

手机里,周阳又发来了三条语音,最后一条哭腔显露无疑:“姐!菲菲家要取消婚礼!说我们骗他们!你快来帮帮我……”

我没有回复,直接开车前往菲菲特酒店。

钻石厅外,婚礼策划团队正焦急地来回踱步。透过半开的门,我看到周阳跪在地上,紧紧抓住林菲菲的腿,父亲在一旁满脸惶急。

“再给我一周!聘礼一定补齐!” 周阳的声音充满绝望和乞求。

林菲菲冷着脸,甩开他:“周阳,你们家连三百万都拿不出来,装什么富二代?” 她晃了晃手机,“我查了,你们那套祖宅已经抵押了三次!”

“误会!都是误会!” 父亲焦急地搓着手,“雨晴…… 就是我女儿,她有钱!碧水湾全款买的房!”

我悄悄后退,躲到转角处。林菲菲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片:“我不管你们怎么弄钱,明天婚礼前见不到三百万,这婚就别结了!”

周阳突然怒吼:“林菲菲!你肚子里怀着我的种,敢不结试试!”

“呵。” 林菲菲冷笑,语气里透着无情,“你怎么确定是你的?”

我悄然离开,返回酒店大堂时,给律师发了一条消息:“王律师,关于我父母可能提起的赡养费诉讼,准备得怎么样了?”

第二天上午,朋友圈被周阳的婚礼照片刷屏。

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 —— 照片中,周阳西装笔挺,林菲菲的婚纱拖地,两人亲密接吻。父亲则穿着不合身的礼服,站在旁边面露僵硬的笑容。

我放大照片,发现母亲并未出现在现场。打电话问张婷,这才得知她凌晨又呕血,现在在 ICU 观察。

中午,我拎着果篮进了医院。ICU 不允许探视,我只好坐在外面长椅上。三点多,父亲和周阳匆忙赶到,身上还带着酒气。

“爸!” 周阳拉住父亲,声音急促,“菲菲家说,那三百万是借给我们的,下个月就得还!”

“还个屁!” 父亲甩开他,满脸怒火,“礼金呢?不是说能收百八十万?”

“才收了四十二万……” 周阳毫无生气,满脸悲苦,“菲菲那些亲戚,红包都薄得跟纸一样……”

当他们看见我时,同时闭上了嘴。父亲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:“雨晴!你来得正好,ICU 一天八千,你先垫上……”

“我没钱。” 我将果篮放在椅子上,低声补充道:“这是给妈的。”

突然,周阳冲上来,抓住我的手腕:“姐!你不能见死不救!菲菲家要撤资,我的公司眼看就要黄了……”

我用力甩开他:“这与我无关。”

“怎么可能无关!” 父亲怒吼着,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愤怒,“他是你亲弟弟!”

“那我是他的亲姐姐。” 我轻声回应,“他给过我一分钱吗?”

周阳的脸色骤变:“你果然记仇!” 他指着我的鼻子,愤怒地说,“妈说得对,你就是个白眼狼!有钱给自己买房,却没钱救亲妈!”

护士站有人探头窥视。我后退一步,从包里掏出一叠纸:“这是妈这些年的医疗费记录,共计二十八万七千六,我一个人付的。”

又掏出另一叠:“这是家里各种借款记录,总共五十三万四,还没有还过一分。”

父亲愤怒地打掉那些纸,咆哮:“少来这套!养你这么大不该回报吗?”

“按法律规定,赡养费每月不超过我收入的 20%。” 我捡起那些纸,冷静地说,“过去五年我已经支付的远远超过这个标准。”

周阳突然跪下来:“姐!我错了!求你帮我这次,我保证……”

我打断他:“你知道我中彩票了吧?”

两人瞬间愣住。父亲第一个反应过来:“什… 什么彩票?”

“我三个月前中的,税后八百万。” 我平静地说,“现在已经增至一千两百多万了。”

周阳的眼中瞬间充满血丝:“你… 你一直都有钱?看着我们像狗一样求你很爽吗?”

“是的,特别爽。” 我点头,尤其是在想着你们当年对我的种种。

父亲突然扑上来,试图抢我的包:“把钱交出来!那是周家的钱!”

保安听见赶来,将他拉开。我整理好衣服,最后看了他们一眼:“妈的治疗费我会继续付,其他的,一分没有。”

走出医院,阳光刺得我泪光闪烁。手机震动,是证券经理发来的消息:“周小姐,您投资的科技股今天涨停,账户余额已达 1316 万。”

我抬头望向 ICU 的窗户,心想母亲是否也在某扇窗后注视着我。

那个曾经让我辍学打工供弟弟上学的母亲,那个将我照片涂黑的母亲,那个在病床上急于给儿子转钱的母亲……

我终究与她不同。

凌晨三点十七分,手机铃声将我从梦中惊醒。我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,张婷焦急的声音传来:“周小姐,你母亲病危,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。”

我猛地坐起,床头灯刺得我睁不开眼:“怎么会这样?前几天不是说稳定了吗?”

“突发胃出血,血压一直在下降……” 张婷压低声音,她低声道:“她一直在呼喊你的名字。”

窗外依旧漆黑。我挂断电话,坐在床边静默了几秒。

手指轻触手机屏幕,解锁后看到壁纸是碧水湾的湖景 —— 平静而开阔,恰与我此刻翻涌的心情形成鲜明对比。

站在衣柜前,我犹豫片刻,最终选择穿上那件普通的 T 恤和牛仔裤,不需要让他们知道我现在的生活多么不同。

市一院的急诊通道宛如白昼。

电梯门一开,我就听见周阳的哭嚎声:“妈!你不能丢下我啊!” 那夸张的声音宛如一场话剧的表演。

父亲蜷缩着身子,坐在长椅上,手里捏着一沓缴费单,愁苦的神情写满了他的脸。

三个月不见,他似乎老了十岁,白发稀疏,黯淡无光,身上的西装皱巴巴的,就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。

“雨晴…” 他一看到我,混浊的眼神闪过一丝亮光,“带钱了吗?”

我没有回应,径直走向医生。主治医师是位面相和善的中年男人,眼镜后的目光布满血丝,疲惫不堪。

“患者胃部再次大出血,已经输了 800ml 的血,但血压依然上不去。” 他翻着病历,口气沉重,“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。”

“还有多少时间?”

“不好说,可能几小时,也可能…” 医生顿了顿,瞥了我一眼,“她一直在问雨晴来了没。”

我换上隔离服,走进 ICU。母亲躺在各种仪器中,面容憔悴,像是一具被包裹着人皮的骷髅。她的眼睛半闭着,呼吸面罩上凝着水雾。

“妈。” 我低声唤道。

她的眼皮微微颤动,缓缓睁开。枯瘦的手指动了动,我犹豫了一下,最终握住了她的手,那只手冷得像块石头。

“钱…” 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无法听见,“阳阳… 公司…”

听到这里,我下意识想要抽回手,却被她突然抓紧:“对不起… 雨晴… 妈对不起你…”

这是我二十八年来第一次听母亲向我道歉,我愣在原地,心中一片混乱。

“你爸… 赌钱…” 她断断续续,声音沙哑,“家里的钱… 早没了… 你的学费… 都给… 还债…”

原来如此。我忍不住苦笑,才明白并非因为我是女孩而不让我上学,而是因为家里的钱早已被父亲赌光,这个真相来得太迟,已无法在我心中掀起任何波澜。

“阳阳… 不行…” 母亲突然激动起来,监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,“你… 帮帮他…”

护士立刻冲进来,将我请了出去。门外,父亲和周阳像两头饿狼般将我围住。

“妈跟你说什么了?” 周阳眼睛通红,似乎是哭过,也许是熬夜的缘故。

“说她把一辈子积蓄都给你爸赌光了。” 我冷静地回答。

父亲脸色大变:“胡说八道!” 他扬起手要打我,却被路过的保安拦下。

周阳扑通跪下,乞求道:“姐!我公司真的快破产了!菲菲要跟我离婚,孩子都要打掉!我求求你,帮帮我…”

“起来。” 我冷冷地命令道,“媒体来了。”

走廊的尽头,果然出现了摄像机,一个妆容精致的女记者快步走来,身后跟着扛设备的摄影师。

“请问是周雨晴女士吗?” 记者把话筒递到我面前,“我们是《城市热线》的,接到爆料说您母亲病危您却拒绝支付医药费?”

我瞥了一眼周阳,看到他心虚地别过脸。父亲则突然变得情绪激动,声泪俱下:“我女儿离家出走三个月… 如今她妈快不行了才回来…”

记者眼睛一亮:“周老先生,您是说您女儿不赡养老人?”

“何止不赡养!” 父亲声泪俱下地续道,“她中了千万彩票,一分钱不给家里,自己却买了豪宅…”

摄像机转向我,我深吸一口气,从包里掏出一叠单据:“这是我母亲近三年的医疗费记录,总共四十六万八千,全部由我支付。”

又从包里拿出一张纸,这是我弟弟周阳的奔驰购车合同,日期是上个月,全款八十三万。

记者显得愣住了,镜头在我父亲和我之间犹豫不决地摇摆。

还有问题吗?我微笑着反问。

这个… 周小姐,记者迅速调整策略,您父亲提到您中奖了却不愿帮助家人?

我毫不避讳地承认我确实中奖了,但我的财富该如何支配是我的自由。我看向父亲,正如他用了整个财富去赌博也同样是他的选择。

摄像师突然放下了机器:等等,您是财经频道那个年轻的女性天使投资人吗?我上周还看到您受访!

记者的表情瞬间有了变化:您是智禾投资的周总?

我并没有否认。这几个月来,凭借彩票奖金创办的投资公司小有名气,但我一直低调,不料竟被认出。

周阳突然窜了过来:姐!你这么有钱,还让妈在公立医院等死?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?

摄像机迅速重新对准了我们,记者欣喜若狂,看来这一幕超出了她的预期。

周女士,您身家上千万,却让母亲住普通病房,弟弟面对破产也不伸出援手,是否显得过于冷酷?

我看向镜头,忽然笑了:“你们知道吗?我在大二那年因家庭变故被迫休学一年去打工,而我弟弟则在同年获得了二十万的创业资金。”

我指了指周阳,“他现在手上那只五万的表,恰是用我妈的救命钱买的。”

记者一时间语塞,愣在那里。父亲见状,突然捂着胸口,痛苦地倒下:“哎哟… 我心绞痛…”

医护人员迅速赶到,把他抬上担架。周阳紧跟着大喊:“爸!你一定不能出事啊!我们就剩下你了!” 他在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对我怒目而视,心里害怕名声扫地。

记者和摄像师跟着他们一起跑了,走廊里忽然安静下来。我长呼一口气,这时发现张婷在 ICU 门口,面色复杂。

“你母亲醒了,她说想单独见你。”

再次走进 ICU,母亲似乎稍微清醒了一些,她示意我靠近,呼吸急促:“电视… 记者…”

“您看到了?”

她微微点头,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自豪:“你… 出息了…” 她那枯瘦的手握住我的衣角,弱弱地说:“帮… 阳阳…”

又是周阳。即使此时此刻,她心中依然只有儿子。我站直身子,面无表情地说:“妈,您知道吗?我中彩票了,八百万。”

她的眼睛瞬间瞪大。

“我用这笔钱开了公司,目前估值超过一千多万。” 我轻声说道,“但是您和爸、周阳,一分钱都不会得到。”

她的嘴唇开始微微颤抖,监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。

“不过您的医疗费用我会继续支付,” 我说,“不是因为我原谅了您,只是因为我与您们本质上不同。”

医生和护士迅速冲进来进行抢救。我退到角落,注视着他们为母亲注射肾上腺素、电击、心肺复苏…… 十分钟后,主治医师终于宣布情况暂时稳定。

“她的时间不多了,” 医生疲惫地说道,“有什么话趁早说吧。”

我摇摇头,转身离去。走廊中,张婷跑来追上我:“周小姐!你母亲让我把这个给你。”

她递给我一个褪色的红绒布小袋,摸上去有些坚硬。我小心打开,发现里面是一枚金戒指 —— 那是母亲的结婚嫁妆,曾经说过要留给儿媳。

“她还说了什么?”

张婷犹豫了一下:“她说...‘对不起,但阳阳毕竟是你弟弟。’”

我苦涩一笑,把戒指放回口袋。乘电梯下楼时,电视中恰好播放着早间新闻。画面里,我的脸赫然出现在屏幕上,标题为《千万富姐拒救病母?》。

在医院门口,记者们围得水泄不通。我压低帽檐,趁着侧门匆匆溜了出去,叫了一辆出租车。

“去哪?” 司机问。

我轻轻摩挲着口袋里的金戒指,突然下定决心:“市电视台。”

一小时后,我坐在《财经面对面》的演播室里,面对着知名主持人苏岩。

“周总,首先祝贺智禾投资在三个月内取得了惊人业绩。” 苏岩友好地切入正题,“不过,今天社交媒体上关于您不赡养父母的讨论非常热烈,您有什么想回应的吗?”

我调整了麦克风:“首先,所有的医疗费用我都在负责。其次,这是我的私事,不应该成为公共谈资。”

“但是您弟弟周阳在微博上发文称,您中彩票后就六亲不认……”

我忍不住笑了:“苏老师,我手里有一份银行流水。”

我从包中拿出准备好的文件,“过去五年,我转账给家人的记录总计一百二十七万。而在大学期间因为家庭困难,我被迫休学一年去打工。”

苏岩翻看着文件,眉头逐渐挑高。

“至于彩票,” 我直视镜头,“中奖是我的运气,如何使用是我的自由。“

“我用这笔钱创业,创造了三十多个就业岗位,这比给父亲填补无底的赌债或者满足弟弟的奢侈消费更有意义,不是吗?”

节目结束后,制作人激动地握着我的手:“周总,这期节目绝对会爆!您太敢说了!”

走出电视台,手机已经被消息轰炸。公司的同事们告诉我,前台被媒体堵得水泄不通,投资方纷纷来电询问,几个合作方表示要重新评估……

我关掉手机,拦了一辆出租车。

“去哪?” 司机问。

我沉思片刻后说:“市第一医院。”

在 ICU 外的长椅上,周阳和父亲垂头丧气地坐着。见我过来,两人同时站起。

“姐!” 周阳脸上挂着泪痕,“我知道你不会不管妈!”

“医药费我已缴到月底,” 我打断他,“至于其他的,没什么好谈的。”

父亲突然跪下:“雨晴!爸知道错了!求你帮帮阳阳,他的公司真的……”

他公司到底怎么了?我冷笑,难道不是林菲菲家撤资了吗?

周阳面色大变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我知道的,远比你想象的要多。我打开了手机,调出了一份文件,写着你公司实际亏损四百七十万,而不是你对爸说的三百万。

父亲猛然转过身,愤怒地盯着周阳:什么四百七十万?

我继续道,比如,林菲菲根本没有怀孕,那不过是逼你结婚的手段。

周阳脸色瞬间惨白:你… 你调查我?

习惯而已。我收起手机,毕竟从小我就知道,这个家里没人会考虑我的感受。

父亲突然扑过来: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!要不是我们养你…

养我?我退后一步,心中冷笑,我七岁就开始做家务,十二岁给周阳洗衣服,上大学贷款交学费,工作后还把一半工资交给家里 —— 究竟是谁养活了谁?

走廊上的人纷纷侧目,周阳见状,立刻换上可怜兮兮的样子:姐,我们是一家人啊… 血浓于水…

是吗?我轻声问,那妈为什么还留着我的出生证明?

两人都怔住了,父亲的眼神开始飘忽:“什… 什么出生证明?”

“妈保险箱里的那份。”我平静地说,听上去然而很有趣。

其实我从未窥探过什么出生证明,但他们的反应让我意识到,这里面确实有猫腻。

周阳突然转身就逃,父亲愣了片刻,飞快地追了上去。我呆立在原地,目送他们慌乱的背影,心头疑云密布。

张婷推开 ICU 的门,脸色凝重:“周小姐,你母亲想见你… 最后一面。”

我深吸了一口气,跟着她走了进去。母亲静静地躺在病床上,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摇曳的烛火。她看到我,微微动了动嘴唇。

我俯身凑近,听见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说:“… 柜子… 保险箱… 密码… 你生日…”

话音未落,监测仪发出一条笔直的直线。

在殡仪馆的休息室里,我独自坐着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褪色的红绒布袋。母亲的遗体正被化妆,两个小时后就要举行告别仪式。

忽然,门被推开,周阳探头进来,红肿的眼睛满是泪水:“姐,爸叫你去签字… 火化手续。”

我收起布袋,站起身。走廊上,周阳欲言又止,最终在拐角处拉住我的袖子:“姐… 妈保险箱的事…”

“你看过了?”我停下脚步。

他摇了摇头,神情闪烁不定:“打不开… 密码不对…”

我冷笑一声,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。父亲在业务处门口待着,身上穿着不合身的黑西装,领带歪斜。看到我,他下意识地挺直身板,但很快又低下了头。

“雨晴… ”他沙哑地开口,“这个… 最便宜的套餐要八千八…”

我拿过价目表扫了一眼,指向最下面的那一行:“基础套餐,一千二。”

“这… 这也太寒酸了… ”父亲搓着手,亲戚们都来了…

“要好的你自己加钱。”我递给工作人员身份证,“就这个。”

签完字,工作人员将一个小纸箱递给我:“这是逝者随身物品,请清点一下。”

我打开箱子:老花镜、病历本、一部老年机,还有… 一个熟悉的铁盒子。我的心跳仿佛停滞了片刻 —— 这就是母亲藏匿在衣柜深处的那个,盛满了给周阳汇款凭证的铁盒。

“姐!” 周阳突然冲过来试图夺取,这属于妈的遗物,理应由爸保管!

我侧身躲开,面无表情地打开了盒子。里面空荡荡的,仅有一张折叠的纸。展开后,我瞥见那泛黄的出生证明 —— 是我的。

“就这么想要这个?我晃了晃文件,怕我发现什么吗?”

周阳的脸色变得苍白,父亲迅速上前:“雨晴!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……”

“那什么时候才能说?”我冷静地反问,“难道等你们想法子撬开保险箱?”

两人僵持在那儿。我仔细端详那张出生证明:“周雨晴,女,出生日期 1994 年 3 月 15 日,母亲李桂芝,父亲周国强…… 一切都很正常。”

但翻到背面,却有一行褪色的钢笔字:“市妇幼保健院,7 楼东区,17 床。”

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我抬头询问。

父亲的目光闪烁不定:”就…… 是你出生的医院……“

“妈为什么要特别保留这个?“

“谁知道!”他突然情绪失控,“死都死了,你揪着这些干什么!”

我将出生证明收进包里,转身走向告别厅。周阳紧随其后,压低声音:“姐,菲菲要和我离婚…… 她说除非我能拿出三百万……”

“关我什么事?”

“你是我姐啊!”他声音带着哭腔,“你就忍心看我妻离子散?”

我停下脚步,认真打量他。这个比我高了半头的男人,此刻红着眼睛,像只被遗弃的小狗。

我忽然想起他五岁时,那次因为我吃了他的半块饼干,他用蜡笔在我的作业本上乱画,结果母亲却罚我跪了一整晚。

“忍心。”我说。

告别仪式简单得让人心寒。母亲的遗体躺在最廉价的纸棺中,没有鲜花,没有挽联,只有殡仪馆提供的标准背景音乐。亲戚们窃窃私语,不时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。

二姨凑过来:雨晴啊,听说你现在是大老板了,怎么连个像样的葬礼都舍不得给你妈办?

我掏出手机,调出一张照片给她看:这是周阳上个月在澳门赌场的花费记录,最高一笔竟然是二十八万。再往下一张,是他送给林菲菲的六万八的钻戒。

二姨脸上瞬间尴尬,悻悻而去。三舅又凑上来:你爸说你中彩票不帮家里?这不太好吧……

我直接打开银行流水:过去五年,我转账给家里一百二十七万。而周阳结婚时,爸妈也给了他三百八十万。

三舅瞬间噤声。

仪式进行到一半,林菲菲带着两个身穿西装的男人闯了进来。她身着黑裙,妆容精致,毫不迟疑地走到周阳面前:签字。

周阳面露茫然,接过文件,脸色骤然变幻:离婚协议?菲菲,不是说好……

三百万没到,还有什么好谈的?林菲菲冷笑,哦,还有,婚戒还我,那是我家买的。

全场哗然。周阳狼狈地摘下戒指,林菲菲接过,目光扫向灵堂正中的遗像,撇了撇嘴:“连个像样葬礼都办不起,果然是一家子的骗子。”

父亲气急败坏,冲上前去要动手,却被林菲菲带来的保镖牢牢拦住。喧嚣的场面瞬间陷入混乱,周围的亲戚指指点点,有的人甚至在拍照录像。

我站在角落中,冷眼旁观这场荒唐的闹剧。

就在这时,一个身穿黑衣的女人悄无声息地走到我身旁。她大约六十岁,面容憔悴,手中紧握着一朵白花。

“你是雨晴吗?” 她的声音沙哑而苍老。

我警惕地后退半步:“您是哪位?”

“张凤芝…… 曾是市妇幼的护士。” 她递给我一张泛黄的旧照片,“你母亲…… 李桂芝,当年是我的病人。”

照片中是个年轻的女人怀抱着新生儿,笑得无比灿烂。尽管我认出了母亲年轻时的模样,但那抱着婴儿的女孩却并不是我。

“这不可能是我。” 我皱着眉头道,“我没有这样的照片。”

“当然不是你。” 老护士低声说道,“这是她的儿子,比你大两岁。”

我的脑海中瞬间轰然一声:什么?

“1994 年医院火灾时,那孩子没能逃出来……” 老护士泪光闪烁,“你母亲精神受到重创,出院时,抱走了同病房的另一个女婴。”

我只觉双腿发软,拼命扶住墙壁,才没有跌倒。老护士塞给我一张纸条:“这是当年知情的医生地址,他可以作证……”

说完,她匆匆离开,融入了吊唁的人群。我颤抖着打开纸条,上面写着一个名字和地址:赵明德,康乐老年公寓 7 号楼。

葬礼在混乱中逐渐结束。父亲和周阳被亲戚们围着质问,而林菲菲早已扬长而去。我悄然离开,驱车直奔康乐老年公寓。

赵医生是一位清瘦的老人,坐在轮椅中,眼神却依旧清明。听完我的来意,他长叹一声:“李桂芝终于还是走了……”

“张护士说…… 我不是他们亲生的?” 我结结巴巴地问。

他示意护工递来一个文件袋:“当年火灾后,医院一片混乱,李桂芝的孩子没能救活。她精神崩溃,趁乱抱走了 7 楼东区 17 床的孩子。”

他将一份泛黄的病历递给我,“这就是你。”

我翻开病历,上面赫然写着:1994 年 3 月 15 日,7 楼东区 17 床,女婴,生母信息不详……

“后来我们发现了,但你母亲……” 赵医生摇头,“李桂芝以死相逼,加上当时的管理混乱,你亲生母亲是个未婚大学生,产后大出血去世了,没有其他家属追究……”

文件袋里还有一张黑白照片,背面写着 “雨晴百日”。照片中年轻女人的眉眼与我简直如出一辙。

“你母亲…… 养母后来后悔了。” 赵医生缓缓说,“她来找过我,想告诉你真相,却又害怕……”

“害怕失去摇钱树。” 我暗自苦笑。

回到车上,我坐了良久,直到夜幕降临。

手机上积累了十几个未接来电,都是父亲和周阳的。最后一条语音消息是周阳发的:“姐!爸被要债的抓走了!他们要一百万!你不救他他们会打死他的!”

我没有回复,直接开车回到家。碧水湾的夜晚宁静而美丽,我的大平层灯火通明。

进门后的第一件事,就是将母亲的铁盒和赵医生给的文件锁进了保险柜。

然后,我拨通了王律师的电话,关于我父母,李桂芝和周国强的侵占财产一案,准备下周递交诉讼。

第二天一大早,门铃响起。监控里,周阳一脸狼狈,胡子拉碴,眼下青黑一片。我打开对讲机问:有什么事?

姐!他扑到摄像头前,急切地说道,爸昨晚被高利贷扣了!他们要钱,否则就…

我何必去救一个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人?

周阳愣在那儿:什么… 什么?

我不是你亲姐姐。我冷静地回答,妈的保险箱里有证据。

你胡说什么!他声音尖锐,爸说你只是不想花钱找借口!

我挂掉了对讲,把一张照片发给他 —— 那份出生证明背面的字迹。周阳马上打回过来:这能证明什么?

市妇幼 7 楼东区 17 床,去查查吧。我说。顺便告诉你,妈留了遗嘱,老家的破房子归你,债务也归你。

一周后,报纸财经版刊登了我的专访:《从彩票中奖者到天使投资人:周雨晴的逆袭之路》。

同一时期的社会版有则小新闻:《男子因欠高利贷被非法拘禁,警方捣毁窝点进行解救》。

我没有出席父亲的庭审。律师告诉我,他因多次赌博和欠债不还被判了两年。至于周阳,听说他卖了老家房子还债,现在在城中村租住,而林菲菲早已出国。

母亲节那天,我去了市抗癌基金会。接待我的女士面带和蔼的微笑:周总,您捐赠的一百万元已经到账,将帮助三十位贫困患者…

我递给她一个红绒布袋:还有这个,请拍卖后纳入基金。

她打开袋子,倒出那枚金戒指,惊呼道:这成色… 至少值五万!您确定?

非常确定。我微笑着回答。

走出基金会的大门,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我身上。手机响起,是张婷的电话:周小姐,今天整理档案时,发现李阿姨有份东西忘了给你…

什么东西?

是一封写着你名字的信,要我寄给你吗?

我望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,沉默了几秒钟:不必了,拍照发给我就好。

五分钟后,手机震动。照片上是母亲那歪歪扭扭的字迹:“雨晴:妈对不起你。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。但阳阳毕竟是你弟弟,妈走了,希望你能多帮助他…”

我删掉了照片,拦了一辆出租车。

司机问:去哪?

智禾投资。我回答,谢谢。

车窗外,城市的风景如飞般后退。我打开车窗,让春风拂去心头的最后一丝阴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