阎锦文是军统特务,专抓共产党人,为何建国后副主席要宴请他?

 200    |      2025-11-24 12:58

1949年4月27日黄昏,沪西祁连山路旁的租界旧楼里,一盏昏黄灯泡摇晃不定。稽查处三大队副队长阎锦文斜倚窗台,听到外头传来“解放军已抵吴淞口”的风声,手里那支转了多年的史密斯左轮却第一次显得冰凉。这个瞬间,便是他与未来命运的分水岭。

街头巷尾议论纷纷。有人感叹大局已去,有人筹划出逃,也有人准备铤而走险。阎锦文面上不动声色,心里却盘算——如果必须赌一次,赌注该押在哪边?从前他与杨虎闯黄浦滩,靠一把快枪、一身狠劲吃饭,如今回头看去,这条路似乎走到了尽头。

时间拨回二十多年前。1925年,十七岁的阎锦文混迹虹口,隔三差五替洋行清道夫干活,靠拳头收保护费。只因打架凶狠,赢得帮中前辈杨虎青眼。杨虎当时已在孙中山卫队里混出名堂,见阎锦文肯拼,索性带到身边。师徒俩一个沉稳,一个悍勇,上海滩黑白两道提起他们都要卖几分薄面。

1930年夏天,陈延年在沪被捕。执行人正是杨虎。由于这件血案,杨虎被蒋介石看中,很快走上军统线路。阎锦文也被调进稽查系统,头顶官衔,腰挎手枪,专事搜捕共产党和学生骨干。在他看来,混帮派也好,当特务也罢,不过是换条生存路径。

然而战争总能搅动人心。1937年淞沪会战爆发,闹市成废墟。阎锦文亲眼见到法租界外滩上,难民扶老携幼,在炮火里哀嚎成一团。那一幕让他第一次意识到枪口对着的是同胞,而非黑帮对手。疑问悄悄扎根,但他仍然随大流效力军统,谁让他凭这份差事能养家糊口。

1941年底,重庆陪都灯红酒绿。杨虎为谋更大权势,频繁往返渝沪。蒋介石却猜忌他深,与戴笠商议后,故意将重庆警卫司令一职让给他人。杨虎怨气滋生,这时中共西南地下关系线伸来橄榄枝。通过桂林旧识的牵线,杨虎在桂花胡同的小宅里第一次与周恩来单独见面,一谈就是整整三小时。

周恩来解析国际国内形势,列举抗日大局。杨虎虽未立刻表态,却已暗中点头。几个月后,他回沪部署“两个口袋”——一只口袋依旧替军统卖命,另一只能随时为共产党打开。阎锦文就是被装进第二只口袋的重要棋子。

1946年5月的一个午后,上海法租界霞飞路。阎锦文接到杨虎手写便签:“今晚来家,快。”当晚他推门而入,客厅里坐着两位衣着朴素的访客。杨虎介绍:“周伯伯、邓大姐。”阎锦文一怔,随即意识到眼前是周恩来和邓颖超。气氛短暂停滞,周恩来微微一笑,道:“处乱世,更需冷静;看大势,才能知进退。”寥寥数语,胜过千言。阎锦文没有多说,只是默默记住了那句话。

自此,他开始两面潜伏。表面仍旧签呈缉捕名单,暗地却悄悄放掉不少进步人士。到了1948年,上海学生多次游行,军统密探下死手抓人,他则故意延误命令,放走整车年轻人。外界知道的人不多,他也从不辩解。

另一条线此时愈发紧张。1949年1月,国共和谈名存实亡。民主同盟公开发表《告全国同胞书》,主席张澜痛斥“假和平”。蒋介石恼羞成怒,密令“拔钉子”。上海警备司令部稽查处处长何庆隆奉命监视张澜、罗隆基,两人正住在愚园路一所医院。

2月初,蒋氏圈定暗杀期限。何庆隆筹划调人,聂琮负责抓捕。文件很快送到阎锦文桌上——他必须同行。走廊灯泡闪烁,他跟在聂琮身后下楼,心里七上八下。一旦把两位民主人士押回司令部,生路便彻底断绝。此刻的选择,几乎是刀尖上跳舞。

路过电话间,他抓住空隙给副司令周力行拨去一通暗号电话:“病情极重,挪动恐出大事。”周力行立刻心领神会,转身下令:就地看守,暂停转送。聂琮气得摔门,奈何命令已出,只好灰溜离开。

蒋介石却接连加码。3月,沪上谣言四起,局势愈发紧绷。毛人凤通过加密电报传下狠话:“运至吴淞外海,沉尸。”字字冰冷。阎锦文知道,这既是杀机,亦是机会。因为任务落到他身上,他就可送两位长者离开魔窟。

当晚,他第一次单线联系田淑君。秘密据点藏在南市的一间缝纫铺后院,屋里昏灯下,女主人声音不高:“我们有人接应,你只需把车开过来。”计划简洁,却需要冒极大风险。双方约定代号“灯灭”。

行动前夜,阎锦文去医院做最后确认。张澜拄拐杖,脸色苍白。阎锦文低声说明营救安排,张澜反问一句:“你为何可信?”阎答:“只因这世上总要有人出手,不然人人都活在恐惧里。”寥寥对话,后来被医护回忆,时间不到十五秒。

4月26日夜十点整,灯灭。阎锦文换上少校礼服,佩枪,挂指挥刀。两名亲信神枪手乔装担架兵。院门口哨兵见大队副队亲临,连问都不问。防风帆布车驶出法租界,途中仅遇一次巡逻。对方敬礼后闪身让路,阎锦文心里却是冷汗直冒。

到达浦东荒仓,仓门一推,屋内是一排全副武装男女。阎锦文差点拔枪,随后认出田淑君。墙角油灯光下,地下党联络员递来船桨,船已靠在背河。不到半小时,张澜与罗隆基转移完毕,换装、登小艇,顺苏州河入黄浦江,下游转向崇明水网,仅用一夜即与华东局接线分队汇合。

天亮前,上海枪炮声大作。解放军三路部队跨江突入市区。稽查处忙成一锅粥,谁也讲不清长者是何时被转移。消息传到南京,总裁办公室摔碎茶盅。随即悬赏令张贴苏北、浙西:“活捉阎锦文,赏黄金百两”。

同一天,阎锦文的妻儿已在卢湾区石库门内巷被上海地下党接走,随后化整为零护送至华中解放区。朱山猿接手追杀任务,仅隔七日即在佘山落网。至此,蒋介石的报复成了空炮。

5月27日,上海全面解放。阎锦文交出武器,自请接受审查。华东局调查组查阅档案,也调看了营救经过。上千字的记录,只留下八字评语:“有大功,安排使用。”最终他被分配到上海市公安局档案室,编制普通科员。很多人纳闷,这位枪法狠辣的军统队副为何甘心当一名小职员?他只淡淡说一句:“档案室也需要人。”

1950年10月,北京。政协礼堂内,张澜刚结束会议,便吩咐警卫:“老阎来京,晚饭我在家摆。”这种场合,他极少如此张罗。那晚席间无山珍海味,一道桂花糯米藕,一壶绍兴陈酿。张澜举杯:“当日若无你,我恐怕已葬身江海。”阎锦文忙站起,低声回道:“救您,也是救我自己。”

此后十余年,每当阎锦文因工作到京,张府大门必为他打开。张澜晚年常对学生提起这位“奇男子”,从不说其旧事,只说:忠于人民,不分早晚。1960年代初,特殊风浪席卷,阎锦文一家颠簸流离,长子因病早逝,老伴亦含冤而终。平反之后,组织上拟给他安置新居与抚恤,他沉默半晌,仅拿回一册薄薄的人事证明,转身离去。

回看阎锦文这一生,前半段刀光血影,后半段朴素平淡,正映出时代潮涨潮落。若无偶然相遇周恩来,也许他会在另一条道路越走越远;若非杨虎摇摆,他更不会触及那束灯火。选择与时代脉搏合拍,需要决心,也需勇气。有人说他是投机分子,也有人称他大智若愚。可事实是,张澜那一生仅对一个救命人以家宴相待,这或许才是对阎锦文性情的最直接注脚。

值得一提的是,档案中还记着他入职公安局后的考核评语:“处事谨慎,凡涉旧友,勇于亮剑;不居功,不邀赏。”简短八字:“特立独行,可堪信赖。”审核人署名恰巧是他当年暗助撤退的联络员,如此机关暗合,令人唏嘘。

阎锦文去世前留下的遗言只有四个字:“切记莫恨。”后来整理遗物时,家属在暗格发现那把起了锈的史密斯左轮,弹巢空空,只剩下当年决定命运的一页手稿。纸张泛黄,墨迹犹存:“灯灭,船行,春风自来。”再无多言。

斜光里的旧影——尘封档案折射的谍影众生

今天还能在上海市档案馆见到当年稽查处的卷宗。翻开阎锦文相关页,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枪毙令,而是一张灰白照片:青年阎锦文站在外白渡桥旁,身穿呢大衣,左眉有道浅浅刀疤。这张照片摄于1942年冬,背面写着“留沪记念”,下面加了一行手写小字:“愿海不扬波”。在军统内部,这样的私语属于危险信号,却逃过了审阅官的目光,被原样封进档案。

档案显示,他在1943年至1948年共递交过五份行动报告,四十一份搜捕总结,文字简短,却处处留白。例如“拟捕嫌犯张××,经侦查未果”一栏,接连出现十多次;再如“行动前夜嫌犯失踪,已予严查”字样重复出现。从数字对照可知,被列入黑名单的革命青年中,超过六成最终脱网。这种异常数据,若非刻意为之,很难解释。

除此之外,还有一封他从未寄出的信,收信人空缺,落款“绰号阿虎”。信里只有两句话:“当年你把我拉出滩头,也把我推入滩头。愿你我各安天命。”这封信同样被缝在卷宗夹层,直到新世纪修复旧档才被工作人员发现。研究者推测,这是写给杨虎却没找到递送机会的字条。

档案更揭示一个细节——营救当晚,阎锦文曾在吴淞口外点燃一支粗枝火柴,这是约定信号,却因风大未被对岸观察哨察觉。他遂冒险在船舷敲起三下轻响,才引来潜伏联络员。若非这三声暗响,张澜与罗隆基很可能被迫漂向公海。细节虽小,却可看出临阵反应与胆识。

学界一直争议阎锦文算不算“地下党员”。现存材料没有他的入党申请,更无组织关系转递。但他在档案室工作期间,参与起草《吸收原军统人员若干规定》,劝诫同批人“以往非功,亦非罪;今后只看立场”。这份材料在1953年觉悟运动中被引用,帮助三百多名旧警宪人员完成思想转化。

从特务到公安小吏,他放下枪,拿起纸笔。有人讥笑他“狗改不了吃屎”,有人夸他“捡回良心”。历史无法简化成两色对立,人心更不会被简单标签概括。阎锦文留下的,既有血污,也有温热。若以道德标尺丈量,也许褒贬自在人心;若从时代洪流观照,他无非交出了一份尚可及格的答卷。

换个角度想——在那个硝烟弥漫的年月,多少人迫于生计,迫于威逼,或只为活命,被裹挟进了错综的阵营。一朝形势逆转,有人自暴自弃,有人南逃台湾,有人抛下一切开始新生。阎锦文属于后者。他曾犯错,也曾救人,用行动偿还旧债。与其轻下定论,倒不如记住这一段复杂人性的注脚:善与恶常常携手出现,关键在于抉择的那一刻,心中秤砣偏向哪边。

或许,这正是张澜始终念念不忘的根本缘由——相知不在先后,危难见真情。半世纪后再读那张泛黄老照片,依稀可闻黄浦江风,吹不散的,是一个人在危局中逆行的脚步声。